第372章(1/1)

云栖此番前来昌宁行宫, 是打着探望吴才人的旗号。

在抵达行宫以后,她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去拜见吴才人。

吴才人眼下还住在从前的含冰居。

于是,云栖一行三人便随接引太监,一路到了含冰居。

云栖知自己有生之年, 一定还有机会回含冰居看一看的,却没想到这机会竟然来得这样快。

时隔半年多,她竟然就得到了这样的机会。

大概是近乡情怯的缘故, 云栖的气息和脚步都有些乱了。

与云栖并肩而行的楚恬,自然察觉到了云栖的紧张。

趁那接引太监没留神,他飞快的抓住云栖的手,轻轻握了握, 又立刻松开。

云栖心头一暖, 紧张的情绪瞬间就被冲淡了不少。

她偏头,冲楚恬眨了眨眼。

殿下,您的心上人很好, 请您不要太担心。

楚恬微微弯了弯唇角, 那就好,那就好。

……

作为健全男子的侍卫,是不能随便出入宫妃住所的。

因此, 扮成侍卫的楚恬,不能随云栖一同进含冰居, 只能在外头等。

云栖怕楚恬一个人站在外头冷清寂寞, 便让进喜也留在外头, 独自随接引太监进了含冰居。

楚恬目送云栖走进含冰居, 他倒是不担心云栖在含冰居里会遇到什么危险,却担心吴才人还是没想开,不肯见云栖。

若真是如此,他的云儿一定会很伤心。

他不想云儿伤心。

但有些事却并不是他能左右的。

楚恬想着,突然觉得有些沮丧。

但很快沮丧就化作更为强大的意念与决心。

为云栖,他必须要让自己变得更强。

为了他的光,他的命,战无不胜,所向披靡。

岁岁年年,长乐无忧,并不只是说说而已。

……

云栖这回来行宫的主要目的,虽然是为见昭怀太子妃,向昭怀太子妃请教一些事。

但她也是真的想念吴才人,想来见吴才人一面。

站在屋外,等待接引太监进屋通报的间隙,云栖心里无比忐忑,生怕吴才人说不愿见她。

不多时,接引太监从屋里出来,对云栖说:“吴才人请姑娘进去。”

才人肯见她!

云栖心里又欢喜又紧张,在深吸了几口气,让自己稍稍冷静些以后,才迈开脚步朝屋里走去。

刚一迈进屋里,无数过往的记忆,就潮水般向云栖涌来。

就是在这间屋里,她头一次见到了吴才人。

也是在这间屋里,吴才人教她识字写字,教她打算盘看账本。

还是在这间屋里,吴才人亲密的挽着她的手,与她无数次促膝长谈……

此刻,云栖脑海中浮现的,都是好的记忆,都是她怀念却永远都回不去的过去。

当云栖走进里屋,看到坐在软榻上的吴才人,一时鼻酸眼热,险些哭出来。

吴才人望着云栖,长长的叹了口气,“你大老远的巴巴跑来做什么?”似乎并不高兴见到云栖。

但一下刻,吴才人的眼就红了。

她冲云栖招招手,“快过来让我看看。”

云栖立马快步上前,也顾不得吴才人乐不乐意,便扑进了吴才人怀里。

她真的太想念吴才人,太想抱抱吴才人了。

吴才人对与云栖这般亲密的接触并不抗拒,她低头望着怀中身体微微颤抖,泪眼盈盈的云栖,心里忽然很自责很懊恼。

是她太绝情太自私了,当初她离宫之前,该见云栖一面,与云栖好好说上几句话的。

毕竟,云栖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,比那些与她血脉相连的至亲,待她更情深义重。

三个月前,她因为景嫔娘娘过世,也因为自己骤然小产,心灰意冷,万念俱灰,便请皇上放她离开皇宫,挪回昌宁行宫静养。

她刚一挪回行宫,就收到一封久违的家书。

原以为家书中会写满温柔体贴的安抚慰藉之言,谁知打开家书,满篇都是刻薄的质问与责备。

怪她无用,没能保住腹中的龙种。

责问她为何自请离宫,疏远陛下,放弃尊荣富贵。

除此以外,她的爹娘还在家书中向她讨要银钱。

说她弟弟就快成亲了,成亲以后过日子要银子,继续念书还要银子,叫她多往家捎些银子贴补弟弟。

她倒是有些不明白了,从前她落魄时,自顾不暇,无法往家中捎银子,家里的日子都是怎么过得。

那封家书,从头至尾没写哪怕一句关怀的话语。

那不像是一封家书,而像是一封讨伐书,催债信。

那些在她最绝望无助时,不予以她关怀和理解,反而责备打击她的人,究竟是她的至亲还是仇人?

她已经搞不清楚了。

反观云栖,她曾经为了保全她的至亲,毅然决定舍弃的云栖。

她最最对不起的云栖,却不怨恨她,反而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她。

她真的不配云栖这般待她。

“才人瘦了。”云栖从吴才人怀中钻出来,轻轻握住吴才人的手,眼中的关怀与疼惜浓到化不开。

吴才人望着云栖,原本就发热的双眼,越发水汽氤氲。

她回握住云栖的手,“我挺好的,挺好的。”

就因为吴才人回握了她的手,云栖欢喜极了,本就微微发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。

打从决定要来行宫见吴才人,云栖心里就一直十分局促不安。

她是真怕吴才人会将她拒之门外,不肯见她。

云栖无法形容自己心里有多挂念吴才人,又多么想见到吴才人。

但她却不想勉强吴才人松口说见她。

可如今看来,吴才人并不是勉强见她,吴才人也是很想念她的。

她高兴,真的好高兴。

云栖与吴才人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单独相处了。

而在去年夏天之前,这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。

在过去的一年间,真的发生了太多事,含冰居还在,却早已是物是人非了。

再也听不到宋氏的琴声与萧声,见不到宋氏在院中婀娜起舞。

也再见不到宜香恬淡温顺的笑容,还有玉玢十足刻薄,但偶尔看起来也挺顺眼的脸。

云栖和吴才人心里都很难过,却又很庆幸,幸好还有故人在。

吴才人本来性子就静,话很少。

而自打从皇宫挪出来,重新住回昌宁行宫以后,本来就话少的人,每日说的话五根手指都能数过来。

这令吴才人身边新换的这批,还不太了解吴才人性子的近侍宫人很是担心,一度认为吴才人是不是患了什么失语症。

私下里还曾商量,要不要回禀宫里,请个太医过来给吴才人瞧瞧。

而吴才人自己,也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慢慢丧失说话的能力。

她不爱说话,也不想再说话了。

可直到今日见到云栖,她才意识到她并非不爱说话,只是身边没有她想要与之说话的人。

她想与云栖说话,只想与云栖说话,向云栖倾诉。

云栖所了解的吴才人是很沉默少言的。

一开始吴才人喋喋不休的与她说这说那,云栖心里甚是惊讶。

这还是她认识的吴才人吗?

但很快云栖就冷静下来,也回味过来。

吴才人这是太寂寞了。

云栖只管安安静静的听吴才人说话,认真去听吴才人说的每一个字。

能见到听到吴才人这样有精神的说话,真好啊。

吴才人自顾自说了很久的话,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是不是有些多。

她很不好意思的问云栖,“我是不是太聒噪了?”

云栖浅浅一笑,“我喜欢听才人说话。”

吴才人被云栖这一笑,暖的心都快化了。

她抬手轻轻摸了摸云栖的头,“没话想与我说吗?”

“有,自然是有的。”云栖应道。

“那你说,我听着。”

云栖立马坐直了身子,很坦白的对吴才人说:“我心里很惦念才人,想见才人,但我此番前来行宫,并不只是为见才人。”

云栖这话令吴才人十分不解。

不只是为见她,那云栖此番前来还能有什么目的?

她猜不到。

而还没等吴才人发问,云栖就老实的与吴才人讲了太子的事。

吴才人听后怔忪了片刻,才惊讶的表示,她竟不知前几日太子曾来过昌宁行宫。

云栖解释,“陛下有意将此事隐瞒下来,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,才人没听说也不奇怪。”

吴才人微微点头,感慨道:“陛下终究是最疼爱太子的,若换成别的皇子,陛下怕是不会这般袒护。”

云栖未接吴才人这句话茬,心道:一众儿子中,陛下是最疼爱太子,但这却不意味着陛下未曾伤过太子,所谓的疼爱,并不那么绝对和单纯。

“云栖,你说要去见昭怀太子妃,你预备何时去见?”吴才人问。

云栖答:“明日。”

吴才人说:“自挪回行宫住以后,我倒是与昭怀太子妃常走动,明日我带你一同去拜访昭怀太子妃,也不显得突兀。”

“那就劳烦才人了。”云栖感激。

“这还要与我客气。”吴才人说着,轻轻捏了捏云栖的手,“你放宽心,陛下与太子之间也不是没起过争执,上一回争执的尤为激烈,最终不也是重修旧好了,这回也能的。”

云栖点头,但心里却很清楚,这回不一样,与前几回都不一样。

太子从昭怀太子妃那里探听到的事或是消息,一定非同小可,否则太子殿下那样端稳持重的人,怎么可能崩溃成那个样子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