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0章(1/1)

天刚亮, 楚恬和楚惟兄弟俩就赶到了关押楚思的静室。

负责看守静室的宫人没想到五殿下和六殿下会突然到来,原以为二位殿下是奉皇上之命来提审七公主。

不想,二位殿下竟是自作主张,前来探望七公主的。

眼下淑妃倒台,往日与淑妃来往亲密的妃嫔以及皇亲贵胄, 都在急着撇清与淑妃的关系。

这些人甚至比那些与淑妃有仇的, 更加急不可耐地想要冲上前,狠狠地踩上淑妃一脚,以证自己的清白。

而五殿下和六殿下竟然不避嫌, 主动赶来关怀七公主。

也不知这二位殿下是太重情义, 还是太傻。

在人心凉薄冷酷的皇宫里, 重情义就等于傻。

五殿下和六殿下这是在引火烧身呐。

此番与淑妃一同倒台的, 还有昌宁行宫的第一大总管梁昌鸿。

梁大总管昨日刚被罢免, 新的大总管还未走马上任。

眼下, 昌宁行宫各部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,难免有些人心惶惶。

尤其是这过去一直都直属于梁昌鸿管辖的静室。

平日里担着个静室管事虚名的贺祥贺公公, 在得知梁昌鸿获罪被抓以后, 便一直如坐针毡。

那是因为这些年,梁昌鸿从行宫里偷运出去的每一个宫人,都是他帮着物色的。

也是他想法子将人偷偷抓起来, 再悄悄运送去那两个地方的。

可……可他也是被逼无奈,才会帮梁昌鸿做这些。

倘若他不听梁总管的话, 别说在这位梁大总管一手遮天的行宫中立足了, 只怕早就死于非命。

如今, 梁昌鸿的罪行被揭发出来,皇上一定会命人严审梁昌鸿,让他交代出其他共犯。

等待着他的将是死亡。

但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。

万一在供出他之前,梁大总管就死了,那么他说不定就能逃过一劫。

这皇宫里有太多人想淑妃死,不得好死的死。

但也有不少为着自身利益考虑,希望淑妃活着的人。

收受贿赂,私放宫人离宫;偷运宫人出宫,充盈私下经营的青楼和象姑馆。

这便是淑妃淑妃犯下的大罪。

在这两件事中,淑妃算是主谋,梁昌寿则是共犯。

可要是梁昌鸿这个共犯死了,那么淑妃便可以将这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梁昌鸿身上。

把自己粉饰成一个被梁昌鸿蒙蔽,只有失察之责的无辜人。

左右梁昌鸿已死,死无对证,随的活人如何编排。

从昨日梁昌鸿被银甲卫抓走以后,贺祥就一直盼着听到这位梁总管畏罪自尽的消息。

不想,没等来好消息,却等到了被银甲卫押送过来的七公主。

他心存的那点侥幸,彻底消散了。

绝望中,他不禁大骂淑妃党无用。

那些没用的狗东西,平日里跟着淑妃横行霸道的张狂劲儿都去哪儿了?

竟然连个七公主都看不好,都保全不了!

他怎么能指望这些人有脑子想到杀死梁昌鸿便能帮上淑妃。

看来,他终究是难逃一死。

贺祥心里清楚,其实就算梁昌鸿没把他供出来,按着宫里“宁可以错杀一千,也不放过一个”的传统,作为一直与梁昌鸿过从亲密的人,他恐怕也活不了。

即便意外活了下来,等新的行宫大总管上任,也定会想法子清理掉像他这样的,前任总管身边的亲信。

到时候,他怕是会生不如死。

与其被拖去杀头,身首异处,连个全尸都没有;与其被新官上任的大总管杀鸡儆猴,凌辱折磨至死,倒不如自尽。

一时找不到白绫,贺祥只能找来条麻绳,悬于房梁之上。

他双脚踩在凳子上,几次将脖子伸进绳圈里,又几次钻出来。

他终究还是想活的。

他不想死,也没胆量去死,却也没勇气活着面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。

屋外传来一个小太监焦急的声音,“贺管事,求您快给句话,究竟放还是不放五殿下和六殿下进牢里见七公主,二位殿下都等急了。”

贺祥高高地站在凳子上,双手紧握绳圈,一脸的茫然。

放还是不放?

死还是不死?

突然,紧闭的屋门被人从外头大力踹开。

两个锦衣少年,先后走了进来。

虽然只在迎接圣驾抵达行宫的那日,匆匆见了一面,但贺祥却还记得五殿下和六殿下的样貌。

闯进屋来的这二位就是了。

楚恬和楚惟急着要见楚思,可负责看守静室大牢的宫人,却不敢自作主张放二人进去。

说是要去请示管事的贺公公,请两位殿下稍等。

谁知左等右等,也不见那个去请示什么贺公公的小太监回来。

楚恬和楚惟急了,便抓了个人带路找到了这里。

也才知道,不是那小太监诓他俩,而是那位贺公公避而不见,躲在屋里装死,才耽误了这么多工夫。

若不是试着推过屋门,确定屋门从里头插着,他们只当那位贺公公不在屋里呢。

当楚恬和楚惟等不及,命常寿把屋门踹开以后,负责踹门的常寿惊着了。

那位贺公公这是要自尽?

一见屋里是这种情形,楚恬和楚惟也吓了一跳,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。

楚惟立刻吩咐随行的长空上前,将那贺祥拿下。

楚恬觉得不妥,忙与他五哥低声耳语了几句。

楚惟听了楚恬的话,觉得很有道理,立马挥手示意已经把贺祥从凳子上拽下来的长空停手。

接着便与贺祥说:“畏罪自戕,你是一了百了,可有想过你的家人会不会被你连累。倒不如去戴罪立功,兴许还有一线生机。”

他还有活命的机会?有的有的!

戴罪立功,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!

贺祥茅塞顿开,连忙跪伏在地,一个劲儿的冲楚惟磕头。

楚惟没再与他多言,便与楚恬一道转身出去了。

“如此贪生怕死,还敢犯下那等杀头的死罪。”楚惟叹道。

“兴许是身不由己,不过错了就是错了。”楚恬说。

楚惟一脸赞赏地望着身边的楚恬,“比起六弟,我这个做兄长的还是太过冒失鲁莽。方才若不是六弟提醒,我就做了多余的事了。”

楚恬报以一笑,“五哥就别夸我了,我这个人最不禁夸。五哥不想看到我得意忘形,犯傻的样子吧?”

楚惟被楚恬逗笑了,可一想到楚思,却又笑不出来了。

楚思再刁蛮任性不懂事,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妹妹。

楚惟还清楚的记得头一次见楚思时的情景。

那日是楚思满月,父皇在宫中大宴群臣,他也跟着去凑热闹。

尚在襁褓中的楚思跟个糯米团子似的,又白又软,还很乖。

见到他以后不哭也不闹,还一个劲儿的冲他笑。

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”,从前他对这句诗没什么体会,如今却真心觉得这诗写得好,写的精辟。

楚惟忍不住与楚恬说:“这人都是越长大越有心眼,咱们七妹怎么越大反而越傻?”

楚恬道:“五哥就当七妹这是天真单纯吧,这样想是不是就没那么想揍她了?”

楚惟听了这话,微微松开些握紧的拳头,但片刻之后,又重新握紧。

“我觉得还是该揍她一顿,让她彻底长长记性。日后打死她也不敢再像这样胡闹了。”

而当楚惟进到牢里,看到缩坐在墙角,浑身湿透,全身发烫,已经烧得不省人事的楚思以后,哪里还下得去手揍她。

一向好脾气的楚恬,黑着脸厉声质问负责看守楚思的太监,“父皇只吩咐你们关押七公主,没说不许七公主换一身干爽的衣裳,也没说让你们不必理会七公主的死活。七公主发高热晕厥,你们为何不上报?倘若七公主有个三长两短,你们哪个能担待得起!”

负责看守楚思的太监,压根就没留神观察楚思的情况,不知楚思病重晕厥。

见七公主面色青灰,气息奄奄,那太监几乎吓晕过去,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说奴才该死,哪有心思和胆量阻止五殿下和六殿下将七公主带走。

楚恬很有先见之明,在与楚惟来静室之前,就命和顺去请太医张北游过来。

赶着他们把楚思从地牢里带出来,和顺刚好带着张北游赶到。

作为太医院中的翘楚,医术高明如张北游,还没给楚思号脉,单看脸色他就断定七公主的状况很不妙。

来不及将人挪回去医治,就只能临时在静室找了间干净的屋子先将楚思放下。

张北游一刻也不敢耽搁,立马施针救治。

张北游下针有些重,因为疼痛,楚思中途转醒,却神志不清。

嘴里一直在喊怕,叫人看着听着都怪揪心的。

在施针暂时稳住楚思的病情以后,张北游又飞快地写下一张药方,叫随从赶紧按照这方子去抓药,另外又吩咐随从只把药抓来就好,不必煎。

他要亲自煎。

“敢问张太医,我七妹的情况如何?”楚惟一脸担忧的问。

张北游答:“幸好及时。”

短短四个字,却让楚惟无比后怕。

倘若张太医晚来一会儿,倘若他六弟没有事先命和顺去把张太医请到这儿来,七妹只怕就要不好了。

“有劳张太医了。”楚惟真心感谢张北游,感谢张北游敢接下这份出力不讨好的差事,接着又拍了拍楚恬的肩膀,“真是多亏了六弟。”

楚恬道:“我与五哥一样,都想七妹好好活着。”

楚惟点头,望了脸上稍微有些血色的楚思一眼,“劳六弟先在这里守着七妹,我去找母后善后这件事。”

楚恬应了声“好”,目送楚惟离开。

楚惟前脚刚走,楚恬后脚就将张北游叫到一旁。

“说吧,你为何不许旁人煎药,非要亲自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