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1章(1/1)

赵姑姑最见不得云栖哭, 连忙伸手轻轻拍抚云栖的后背。

“不哭,不哭啊。”

云栖将脸深深埋在双臂之间,明明已经尽量克制,但肩膀还是不由自主的一颤一颤的。

“姑姑,宜香在时, 我没能好好护着她, 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于非命,这是我毕生之痛,也是毕生之憾。我……我不能再没有才人, 不能明知她深陷泥淖, 而不作为。我就是死, 也要护住才人。”

赵姑姑了解云栖, 知云栖说誓死也要保护吴才人, 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。

她是认真的。

这孩子心思重, 头脑又活络。

保不准已经计划好如何利用自己的死,帮助吴才人摆脱困境这种事。

那么聪明的姑娘, 怎么就总爱做些傻事。

太叫人揪心了。

赵姑姑想着, 转身去取了一个盒子来。

“云栖,抬头。”

闻言,云栖用力的把脸在衣袖上蹭了蹭, 蹭干脸上的泪,才依着赵姑姑的话抬起头来。

“张嘴。”

云栖听话张开嘴, 下一刻, 口腔内就溢满了甜腻的果香。

是六殿下送她的柱州蜜瓜, 好甜。

见云栖慢慢将口中的蜜瓜嚼细咽下以后,赵姑姑才到云栖身边坐下。

帮云栖把散落在额前的乱发别到了耳后,“好些了吗?”

“嗯。”云栖微微点头,眼眶和鼻尖还是通红通红的,她看着赵姑姑问,“之前说的事,我可以试试吗?”

赵姑姑摇头,“这事儿你我说的都不算,得问才人的意思。倘若才人心里还念着景嫔和魏家予以她的恩情,不肯对付景嫔和魏家,你做那些就不是在帮才人。倘若才人赞同你的打算,那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和才人。”

景嫔卑鄙无耻,以吴才人一家老小的性命相要挟,逼迫才人任她驱使。

若有机会扳倒景嫔,对付魏家,才人怎么可能……

倘若今夜没有去逼问玉玢,云栖一定会说,才人怎么可能放弃。

但眼下,云栖却有些不敢肯定。

毕竟,景嫔与吴才人并不是一般的主仆。

这些都是云栖从玉玢那里问出来的。

据玉玢讲,景嫔是家中老幺,上头有三个哥哥。

因是家里唯一的女儿,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,自小便备受宠爱。

吴才人比景嫔晚生一年,因为与景嫔年纪相仿,又是家生奴才比较可靠。

所以吴才人很小的时候便被选到景嫔身边,伺候景嫔,陪景嫔作伴。

两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。

景嫔没有亲生姐妹,便一直把吴才人当亲妹妹看。

无论吃的还是穿的,都是给最好的。

不只如此,景嫔还带着吴才人一起上闺学。

亲自教吴才人画画、抚琴、还有下棋。

吴才人一个出身微贱的家奴,之所以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不输那些名门大户家的闺秀,全是靠景嫔栽培。

后来,景嫔中选入宫。

她怕宫里日子拘谨又苦闷,不愿吴才人跟她受苦,原是不打算选吴才人陪嫁入宫的。

是吴才人自己舍不得与对她恩重如山的主子分开,执意要随景嫔入宫。

再后来,就出了景嫔意外小产,而吴才人偏偏就在那个当口上被皇上看中,封了更衣的事。

主仆二人从此恩断义绝,分道扬镳。

从玉玢的这些讲述来看,景嫔从前待吴才人是真的很好很好。

吴才人也是真心感念景嫔对她的恩德。

若不是看在景嫔的面子上,这三年多来,吴才人怎么会纵容玉玢对她那样放肆。

有这二十多年的情分在,吴才人或许真会不忍心对景嫔下手。

云栖甚至怀疑,吴才人答应为景嫔所用,真的只是因为景嫔以吴才人一家的性命相要挟吗?

会不会像玉玢说的那样,吴才人为景嫔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,是在报恩。

若真是如此,那她一切的盘算都是徒劳。

云栖忽然觉得有些惘然。

阻止飞蛾扑火究竟是对还是错?

她已经无法判断了。

云栖想着,从盒中取出一块蜜瓜塞进嘴里。

一块吃完再取一块,直到把盒子里的蜜瓜全都吃完,云栖才紧紧捧着那个盒子,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。

“姑姑,我听才人的。”

……

楚恬从小到大都极为自律。

何时晨起,何时安置,都严格按照自己定下的时辰来,很少提早或拖延。

眼下这个时辰,楚恬早该安置了,但人却仍待在书房里,一点儿要回屋安置的意思都没有。

楚恬身边的大宫女晴芳已经来问过三回了,却都被和顺拦在书房外,连话都没跟楚恬说上一句。

晴芳晓得,和顺与常寿一样,向来嘴紧。

就算她费尽口舌,也甭想从和顺嘴里打听出什么。

晴芳是个聪明人,自然不会做这白费力气的事。

于是,只管与和顺一道站在书房外头等。

左右殿下不会在书房里一辈子不出来。

楚恬身边另一个大宫女竹影,见晴芳去书房请殿下,半天都没请回来,也寻到了书房来。

见晴芳站在书房外,面色发白,一脸的焦急,竹影连忙小声问道:“你这是怎么了?殿下怎么了?”

晴芳不说话,只是微微摇头。

晴芳素来端稳持重,少见她为什么事急躁。

见晴芳如此,竹影心里也怪紧张的,正预备问问晴芳身边那位是怎么回事,却见那位不是常寿,而是和顺,便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
和顺这个人特别不好亲近,也很不爱说话,一年到头都是面无表情。

过年过节得了殿下恩赏,也从没见他笑过。

明明长得还挺俊俏的,笑起来一准儿会好看,可惜了。

见一个不说话,两个也不说话,竹影也不敢硬闯书房,只能在晴芳身边站下,陪着晴芳一同等他们殿下出来。

常寿回来时,见和顺、晴芳,还有竹影三人排排站在书房门口,很是头疼。

连忙把袖子里的东西又好好揣了揣,才快步上前。

“晴芳姐姐和竹影姐姐怎么都站在这儿啊?”

晴芳心里焦躁极了,也不拐弯抹角,直接问常寿,“都这个时辰了,殿下还不说安置,自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许人进去,你可知殿下是怎么了?”

晴芳长得清秀标致,天生一副温良敦厚的模样。

待人素来和气,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也从来都是温温软软的。

端庄温柔如晴芳,也有这急赤白脸的时候,常寿着实有些意外。

晴芳比常寿长两岁,双十年华青春正好,是六年前调到楚恬身边当差的。

与晴芳共事这么多年,常寿还是头回见晴芳这样,他自然不敢像平日里那样与晴芳打哈哈,他知道蒙混不过去。

他必须得演,还得认真演。

于是,常寿便煞有介事地问了一旁的和顺一句,“你没告诉晴芳姐姐?”

和顺被问得一头雾水,好在和顺这个人一向面无表情,困惑也看不出来。

“你说你这个人也真是,就算你再不爱说话,该说的话也得说呀。”常寿假意责备了和顺几句,才望向晴芳解释说,“晴芳姐姐不知,数日前,咱们殿下从五殿下处借了一本《南海游记》回来,读的是如痴如醉。前日殿下午睡起来,恍惚间一没留神碰翻了桌上的茶水,大半杯热茶全浇在那本游记上,墨都晕开了,就算晒干了也没法再看了。

殿下知五殿下对那本《南海游记》珍爱异常,心里自责极了,一定要赔本一样的给五殿下。

可那游记不同于寻常的书,因为看的人少,所以很少会有书局专门雕版印这种书,市面上的游记基本上都是手抄本,不仅贵还很不好买。

我前日出去跑了大半天,没给殿下买到,殿下便有些心浮气躁。

昨儿我又出去跑了一整天,还是没给殿下买到,殿下就开始寝食不安了。

晴芳姐姐和竹影姐姐近身侍候殿下,想必也有所察觉。

我今日还是没能给殿下买到那本游记,真不知该如何跟殿下交代了。”

晴芳既能成为楚恬身边的第一大宫女,自然不傻。

竹影也是头等伶俐的人。

想骗过她俩,真的不容易。

但架不住常寿演的好呀。

“一本书而已,真那么难买?”晴芳问。

见晴芳是信了他的话,常寿演的更家卖力,“可不是嘛,有银子都买不到。”

“常寿,你再好好想想办法,务必要把那本书给殿下买回来。”晴芳说着,转头望向屋门,“我伺候殿下这么多年,从未见过殿下如此。”

竹影也从未见过仿佛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晴芳,这般大失方寸。

主心骨不稳,底下人自然会感到不安。

竹影也忙与常寿说:“我知道你认识的人多,门路广,定能为殿下找来那本书。”

“晴芳、竹影二位姐姐放心,我就算是跑断了腿,也一定替殿下把东西办回来。”常寿信誓旦旦地说,就连自己都快相信自己身负重任。

“二位姐姐先回去吧,该铺床铺床,该准备的盥洗之物也都准备齐全,我这就进去劝殿下回屋安置。”

既然已经知道殿下为何这般反常,晴芳心里便踏实了些。

知自己杵在这里不走也没用,便依着常寿的话先回去了。

竹影与常寿道了句“劳你多费心了”以后,也随晴芳一同离开了。

在将两人妥善的打发走以后,常寿松了口气。

“殿下真把从五殿下那儿借来的《南海游记》弄坏了?”和顺问。

常寿闻言,得意道:“我演的那么真?连你都骗了?”

和顺老实地点点头,“说的跟真的似的。”

“咱们殿下那么稳重又仔细的人,你何时见咱们殿下碰翻过茶壶茶碗,我自然是骗晴芳她们的。”

“噢,这么说,以前碰翻茶壶茶碗,弄翻砚台笔架的那些事,都是你干的。”和顺说,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些细微的表情了。

“呃……”常寿一时有些无言以对,连忙扯开话题,“晴芳心细如尘,竹影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,实则精明得很。看来明日,我真要想办法去弄本《南海游记》回来,否则只怕会露出破绽。”

“你刚刚不是说这书很难找吗?”

常寿叹了口气,“自己撒的谎,无论如何也要圆回来。”

和顺抬手,拍了拍常寿的肩膀,“你往后还是少说谎吧。”

常寿白了和顺一眼,“你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,若换你碰上刚刚那种情况,你是说实话出卖殿下,还是说谎遮掩过去?”

“我不说话。”

常寿盯着和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,再次无言以对。

“咳咳。”

书房内传出楚恬的咳嗽声。

想着殿下应该是在屋里等急了,常寿哪还敢继续站在这儿与和顺耍贫嘴。

道了声“奴才回来了”,便推门进了书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