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品相关 (11)(1/1)

命格显微, 只是这个异象短时间内又消失了。

况且那不是祥瑞,是上天示警。

何为天降祥瑞?

林行韬登基之时,洛水城、西陵郡、东陵郡、王都乃至全天下的人都抬头望天, 心有所感。

无论是山野神祇还是朝廷正神全都悄然以望。

目光所系之处,有霞光万万丈。

国师杀前朝太子后也有霞光降临, 但那种霞光与之相比就好比是萤火与日光争辉。

整片整片的天空渲染成瑰丽的彩色, 在个别地方又有霞气成灵芝状,外放五色玄光。

由此云为五色云, 又名庆云, 喜气传天下。

天有庆云,地又有礼泉涌出, 非一般帝王登基的景象。

是为大祥瑞。

这样的日子里, 又恰逢新年, 百姓无不欢庆。

但不是所有人对新皇登基都那么开心的。

王都皇宫中,有钟鼎齐鸣,有乐音飘摇。

身着华贵宫装的女子远离欢闹,独自一人往大殿行走。

她手握酒盏,往自己嘴里灌酒。

酒液混合着嘴角的血液被她饮下。

麻木的嘴唇合不拢酒液,因此酒液就顺着她的衣领往下流, 流到了胸前的箭羽上。

箭羽正中心脏,上面还有星光流转。

她拖着将死的身躯走进大殿,猛地倒在了大殿中央的龙椅旁。

恍若高台倒塌。

她轻轻抚摸龙椅。

龙椅冰凉,不知空旷三年的它即将迎来新主。倘若它知道,此刻想必也会为人主温暖起来吧。

萧嘉禾咽下血与酒,说:“萧家有二女,嘉禾合穗,有凤来仪。”

她仿佛见到自己初进宫时的骄傲肆意。

“曰媚天子,天子安在?”

她见到自己承宠而位尊,又见到自己的依靠一朝病倒,驾崩。

“曰引以天下翼,凤凰安在?”

她见到自己的妹妹陨落,东陵陷落。

她扔了酒盏,闭上眼睛。

从她胸口流出的血液在殿内辉煌的地板上流出凤凰的形状。

而宫外天空中,骤然响起一龙一凤的叫声。

龙与凤飞于高空,腾躯展翼,载霞光而作翩然舞。

在龙凤中间,赫然出现滔滔人影。

笙萧鼓乐之声,随风潜入耳。

只见空中——

威武之斧车,为持棨戟开道之虚影。

招展之旗帜,有持旗献礼之依仗。

鼓手击鼓,吹手吹奏,羽葆飘扬。

一武将虚影手持长枪,率领军队,是为护卫皇驾。

其身后,六马所拉庞大车驾从天而来,马忽作龙吟,此乃时乘六龙以御天。

文虎伏轼,龙首衔轭,鸾雀立衡。

新登基之天子无有仪驾,无有护卫,既如此,天予之!

万乘出黄道,千旗扬彩虹。

随即,天下气运滚滚而来,集于新皇头顶。

气运化为遮天之羽盖华蚤,垂下彩色丝绦。

流光溢彩间,黑气、白气、红气、金气翻滚升腾,形成一道四色冕旒。

最后,青紫色直冲云霄,再落为冕旒前的十二道缀珠。

尊贵冕旒落于一人头顶,珠帘生光,迷煞人眼。

戴上天下至尊至贵之冕旒的人脸色平静,他向天下宣告:

“吾为大临天子!”

声传天下。

五色俱全,天下皆知。

帝王位格始定!

他向天地张开手臂,身上的锦衣华服向更尊贵处转变。

天地为其穿戴衮服。

肩部织日、月、龙纹,背部织星辰、山纹,一处处,全身十二纹章俱全。

天光浮动,威严无比。

他一振衮服。

轰——

金青色的光焰升腾,笼罩了泰山。

威势燎天下,由天下最高处席卷。

滔滔威焰之下,仰头注视的叛军之中,不知是谁率先“啪”得一下跪了下来。

跪下的人身躯颤抖,半句话也说不出,头也再不敢抬起。

没有人嘲笑他,更没有一点讽刺。

因为其他人也接二连三地跪了下来。

“见真龙天子,为何不拜!”

于是有顽抗天威的,也一哆嗦趴在了地上。

不管是迫不得已而拜,还是心悦诚服而拜,天下收声。

那镇压天下的人,就从漫天光焰中漫步走出。

其一手托玉玺,一手持剑,身前浮鼎。

其面庞尚且年轻,但已自成高居上位的帝王气度。

俨然一名令人惶惶不可逼视的少年天子。

他松开玉玺,朝前面伸出手指,似指向天下,又似仅仅指向脚下。

冥冥中有力量抚平大地。

天崩地裂的声音中,泰山左道宫底下爆开,露出了一具身着龙袍的身影。

此身影一出,就好似大地被拔出了一颗钉子。

地脉之龙陡然沸腾!

一、二、三条大龙脉腾飞入空,汇于天子脚下。

风云变幻间,天子言:

“复长林山为泰山,依然为封禅圣地。”

平静的话语,却是天地共鸣。

天子有令,一言九鼎。

至此,天下皆知此山应为泰山,而非长林山。口称长林山者,当以不敬天子罪论处。

天地某处,青紫色的神敕牌位重焕光芒,使神位不再有缺。

泰山府君躬身而拜。

然后天子俯视众人,视线落在某一人身上。

“悉大临国师虞不遮者,不谨、无道、无德,天有感之。”

锁住虞不遮的锁链摇晃以示回应。

“朕今废其位。”

他伸出手,淡淡一抓。

锁链哗啦啦而响,有什么东西从虞不遮体内被拉扯而出。

国师位格不复!

天子收手,若拢风云于身。

他啊,天子啊。

——卓然高立,君临万千。

指掌悠悠一覆风云变。

......

要废一国国师,实际上不比诛杀太子来得简单。就算是册立国师的那位天子也不可能三言两语就废掉。

毕竟国师是道门统领,礼绝百官,位格超然。

但形势不一样,林行韬是得了天命的新皇,而国师是欺瞒上天的罪人。

因此林行韬顺应天意说了几句话,国师位格就被废了。

此时的林行韬站在龙脉上,气息层层暴涨。

是熟悉的感觉,天师。

但他的天师实力不是非常稳固。

身后传来卿卿从祭坛上起身的声音,他没有回头,而是坐上了天子车驾。

“王应?”他喊了车驾前武将的名字。

武将目视前方,不与现世的存在打招呼。林行韬作罢。

一片安静中,车声隆隆,车驾从天上驶到地下。

林行韬下车时,车驾与人影就此消失。

他扫了一圈跪着不敢动的叛军,又瞧见张况己和陈珂乐,还有他们身后低着头的虞不遮。

他拢拢身上并未消失的衮服,走到他们身前,对张况己和陈珂乐说:“你们起来吧。”

陈珂乐笑:“不应该是众卿平身吗。”

张况己冷笑:“你算哪门子的卿,我好歹是世袭狼牙将军,你可什么都不是。”

“我是卷帘大将!”

虞不遮在两个人的吵闹中抬起头。

他身受重伤,却尚有余力说话。

他凝视着林行韬:“真是天大的威风。”

“你已是天师了?”

林行韬颔首,伸手招来天子之剑。

“据说天子剑只有在前朝帝王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功用,我现在正好是帝王,也没什么前朝当朝之分了。”

天子之剑悬于虞不遮脖颈上方,只要心意催动便可即刻斩去性命。

“皇帝亲手杀你,也不算辱没你的身份吧,虞不遮。”

然而虞不遮面无惧色。

他眯着眼睛,那双眼睛仍然灿若星辰,里头映出林行韬逆光的身影。

他的视线逐渐上移,直到眼睛里再无林行韬的身影。

他跪在地上,仰头看着天空的某一处。

喟然长叹。

他说:“你错了。”

林行韬一怔。

虞不遮叹:“你是第一个,修道者成皇。”

“然你之道仅是成皇耶?”

“我虞不遮之道,是为成仙。”

林行韬一皱眉,成皇成仙,这正是他在称帝前想过的问题。

他自己曾在洛水河边对张况己说:[仙不人皇,人皇不仙,否则天子贵为天下之主,集天下之气于己身,岂不是天下第一强者?]

那些是他的猜测,而且他之前把仙理解成追求成仙的修道者。

修道者不能做人皇?人皇不能去修道?

虞不遮不做皇帝是因为要遮蔽天机还是因为这个原因?

但林行韬紧接着就成功称帝,直到现在也未有不好的后果。

他的实力上升为天师,却也没集天下之气于己身成为第一强者。

虞不遮的意思就是——

“成人皇者,果真无法成仙?”林行韬问。

所以修道者可以成人皇,但之后便无法成仙?

林行韬是修道者,他不是仙,他现在是人皇。

那他便无法成仙了吗?

虞不遮在林行韬的紧盯中,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。

他语气悠然道:“陛下,且让我告诉你。”

“——为何我无法成仙。”

他一顿,接着说。

“陛下还记得我和你说的,前朝太子付了大代价转移龙气龙形吗。”

[前朝太子自绝血脉,以大代价转移龙气龙形!]

“什么大代价,陛下没有想过吗?”

“延续一朝传承,那么大的事,岂是太子舍自身一命就可做到的?”

林行韬听着他的话,感觉不可思议:“难道代价是成仙之路断绝?”

虞不遮微微一笑。

然后大笑:“非也!上天,非是我虞不遮遮蔽天机!”

“而是前朝太子自行以朝名为代价!”

“由是我虞不遮并未遮蔽前朝朝号,我之罪且留与天罚,而非由皇帝发落!”

天空作响,天子剑猛然落下。

虞不遮说:“天下乱百年。”

“改天换日而人道通仙途矣!”

右道宫轰然塌陷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这个世界快结束啦,再讲一点成仙的机缘和改朝号之类的。

车驾那边的文言文改自《后汉书》

气运命格(五六)

天子剑向着虞不遮的脖颈斩去。

在距离不过一丝时停住。

既有天意的阻拦, 也有林行韬本身的收手。

林行韬听到虞不遮说出的话,不由陷入思考。

[天下乱百年, 改天换日而人道通仙途矣。]

天有白日惊雷, 但不知为何倶往右道宫处劈去。

虞不遮悠然笑道:“天罚还要等一会儿才罚到我。”

“在此之前, 虞不遮愿为陛下解惑。”

“——关于成仙。”

林行韬退后两步, 收回天子剑。

张况己在他左前方警惕地盯着虞不遮,而陈珂乐在右后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行韬衣上的花纹。

几乎沉默了一会儿。

林行韬说:“我的确有疑惑,关于成仙。”

“首先便是世间是否真的存在过仙人。”

卜果子说过:[我正清门开山祖师正清道人就是一名地仙。]

国师说过:[正清门祖师, 是前朝以来最后一位地仙。]

“有。且在千年以前有天仙存在。”虞不遮回答。

“然后就是这些仙人是否还存在于世间。”

城隍说:[天下修道者中无有比国师修为更高的存在。]

国师说:[我灭了大半正清门,这才确认那位地仙祖师已不在。]

“说不定躲得太好了, 仙者隐逸, 凡人怎能寻。”虞不遮说。

林行韬低下头,在珠帘晃动中紧盯虞不遮的眼睛。

“我现在在想, 你是不是在以大洪水引仙人出世。”

虞不遮神色微动, 不露声色地笑。

“可惜连神明中也只有河伯站出。”

“地仙啊,天仙啊, 以人躯成仙。”

“不问世事, 漂泊天地之外。”

“是这样吗?”

“他们是以天地为棋盘, 笑看棋子困于天地之间吗?”

“他们——”

“是都死了吗!”

一句之下,泰山府君怒道:“噤声!”

林行韬浑不在意,继续说:“既成仙,寿命当以百年千年数,我想他们必不会死,而是已不存于世。”

虞不遮点头。

“当今天下, 真人少,天师少,独你一人独大。”

“国师,始终是人道巅峰,得一人仙称号,终不为仙人。”

“最后我要问,为何天下留有地仙乃至天仙之说,却力量断层?”

“若说当今道门道士资质不够。”

“那为何百年前就已是天师的你不能晋升?”

“像你说的,究竟是成仙太难,还是——”

他们同时出声:

“路已堵死呢。”

一道雷电劈在虞不遮脚边。

虞不遮同样不在意,他整整被天锁弄乱的衣服,从地上站起。

他们同时看向天空。

林行韬握紧了剑,心头有些发颤。

天地间压抑起来,祥瑞正在消失。

然而林行韬只能说下去。

泰山府君急而欲拦,被他的话语钉在原地。

“泰山者,群山之祖,封禅圣地,神灵之府也!”

“泰山之神,当为天下正神统领,享无上权柄。”

“府君,回答朕,你是吗!”

泰山府君慢慢摇头。

“你不是。”

“神道太弱,何至于此。”

“天下人道、神道,皆弱矣!”

“天下之真正人道、仙道、神道又于何方!”

“天下天下......”

“虞不遮,你说真正寻道入道的道门有的被你杀了,有的则自绝道统。”

“我在想啊,地仙岂会轻死,然而道门岂会轻灭?他们自绝道统,是否跳出天下!”

“天上天上!”

天子以剑指天。

“除了天下,是否还有天上呢?”

泰山府君惊悸无言。

而天劫在天子的一声声不知向谁发起的质问中来到了虞不遮头上。

虞不遮叹息:“虞不遮他呀,想掌天下权,为什么要将天下搅得大乱呢?”

“我呀。”他朝右道宫方向伸出手,“是要使天地大变,使成仙之机再临啊。”

平静的话语,伴随着突变的天色。

林行韬再次念道:“天下乱百年——”

虞不遮接:“改天换日而人道通仙途矣。”

从右道宫处飞出了某种玄之又玄难以言明的感觉。

此感一出,世界一静,雷劫骤停,所有人心底里升起难言情绪。

此乃虞不遮作为国师的真正镇守之物——

“世界本源!”

虞不遮喊,浑身一轻。

天本对天下之乱有感,比如这些年特殊星命者多出许多,来用以维持平衡。

但大乱不涉及到世界本源,天地就不会生变!

虞不遮百年国师,其实力近地仙!非是镇压龙脉而放不开手杀人,而是镇压世界本源!

林行韬默然无语。

世界本源,大道也。

虞不遮说:“百年矣,朝代变易、国运消逝之际,时机已至。”

他说:

“第一乱,王朝之乱。”

“第二乱,百年之乱。”

“第三乱,真龙之乱。”

“第四乱,道统之乱。”

“第五乱,神统之乱。”

“第六乱,天机之乱。”

“此六乱齐聚,人、神、天!”

他伸手一挥,冥冥中世界好似发生了一些变化。

林行韬的皇帝位格一震。

天地法则重新降临此方世界!

就算是凡人也有所感觉,这个世界百年之前失去的一些东西正在回来。

不过百年,此方世界就已经失却了通往地仙的路。

再过几个百年,此方世界会不会越来越虚弱?

或许,第二个百年,无通天师之路。

第三个百年,无通真人之路。

一步步,蚕食。

最后,变为末法时代。

世界上从此只剩下传说。

飞天遁地的道士传说,召唤星辰以一敌万的武将传说,还有无数关于神明的神话传说。

道士只是奇奇怪怪的玄学,武术只能强身健体,星星也就只是天上的星星,神明更是绝对的唯心主义。

——就和地球一样。

有谁会记得曾经的辉煌,有谁会记得曾经的精彩。

天行有常?

天地不仁?

啊,就连帝王这种东西,也是要消逝在历史里的。

世界继续发展,变成科技的样子,变成只有幻想的样子。

其实或许也没什么不好。

但虞不遮不要这样。

怎能容忍自己本是天纵奇才,却因天地的限制而苟活百年,不成仙而死?

怎能处于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的中间,处于变幻的节点上,看着一切飞逝?

由是。

虞不遮以大乱引天地规则重临,开启登仙之路。

末法时代的地球有全球复苏,此方世界啊,也有复苏。

林行韬握着天子剑,狠狠斩出!

一剑西来!

天外有飞仙否?

以天子之尊使天子剑乃倾一国之力!

虞不遮适时召集剩余的道宫天师。

龙脉浮起,向天上轰去!

劈开虚空!

在这一霎那,风云变幻,世界战栗。

天啊,地啊,神啊,人啊。

过去啊,现在啊,未来啊。

仿佛都在重合!

无法无天的剑意联合着众天师之力,直接触到了世界本源!

天边裂开了一道口子。

有些像林行韬来时的那道,但好像又有些不一样。

口子很小。

于是张况己与陈珂乐,世间仅有的两位天星降世大喊着冲上天空。

张况己大笑:“应了这戟的名字,破天!”

仿佛意料到这是决定世界走向的一刻。

全世界的人都行动起来。

王都内的天师齐力,王都外的真人道士齐力。

世界上的百姓齐心,万民瞩目。

于是,那道口子渐渐拉开。

有比过那九九八十一道天罚的雷霆轰然落下。林行韬以玉玺与鼎作挡。

——列缺霹雳。

泰山府君以山体引雷,脸上戴的面具掉落,露出一张姣好而曼美的女子面孔。

“吾仓促间继任府君一位不到三百年。”

“甚是想念东岳大帝与诸位神君。”

——丘峦崩摧。

天上的气息落入了天下,一条浩渺的通道连接起两者。

从天上吹下的风令人浑身一轻,如去枷锁。

口子不停变大,其后隐约可见连宇之仙宫。

——洞天石扉,訇然中开。

众人终于得以一窥口子后的景象。但真有一片天空,无边无际。

最为靠近洞口的泰山祭坛闪着光,被这里的初升之日、那里的初升之月同时照耀。

——青冥浩荡不见底,日月照耀金银台。

虞不遮的视线紧紧盯着口子,嘴里轻声说话,恐惊天上人。

“你可知虚云子为何意?”

“天云虚假,遮蔽世间。”

“愿不遮也。”

“我之名为不遮。”

林行韬则说:“不畏浮云遮望眼。”

终于,有仙人一步跨越世界。

从天之缝中迈步而出!

——霓为衣兮风为马,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。

天地再启仙途!

林行韬再次与虞不遮对视。

林行韬问:“如何成仙?”

虞不遮笑:“算命改命?”

得触成仙之机也。

他们身上的气息向着地仙而升。

......

卫信正与卜果子一同往山里赶去。

他们并不急,因为他们已知林行韬登位。

卜果子哈哈大笑:“我师弟是皇帝!”

卫信点点头,想到自己先前一箭射杀宫里头的萧家大小姐,又说:“如果我是星辰真命乃至天星降世,杀破狼之局就算残缺也足以应对任何杀机了吧。”

忽然间,他们一停,感受到了天地的异变。

星光陡然浓烈,卫信惊道:“怎么回事,好像与星辰的联系变强了?”

他再次细细感受,既惊且喜道:“我已是星辰真命!”

然而,他的脸色骤然一变。

他转过头召出弓箭,看到原本在他后头的卜果子正淡淡地看着他。

“你是谁?”卫信敏锐地察觉出了卜果子的不同。

他想到楚王交代过的卜果子有心魔。

“心魔附体?”

卜果子漫不经心地伸出手,抓住了卫信,景色变幻。

“无知凡人。”

“我乃正清门祖师,正清道人。”

“且让我看看是哪里来的异界之人,混入我正清门下。”

作者有话要说: 所以国师想要成仙,但天地已不能成仙,他就要使天下大乱让天地法则重降,然后本来脱离这个世界的仙人和神也要回来了。

应该下一章就要走了,还有一些东西要解释解释。

用了李白的《梦游天姥吟留别》。

气运命格(完)

虞不遮是绝对的天资卓绝乃称妖孽之人, 常人百年才为天师,而他在十几岁的年纪便已是天师。

他是幸运的, 他又是悲哀的——幸运在他拥有如此天赋, 悲哀在他天赋再好也要被天地所限。

他想必能在百年内成仙吧——倘若天地如常。

想见他之后, 连天师之路都已断绝, 世上再无天才可言。

他是这个断绝仙路的世界最后的一道光。

宛若天地最后的怜悯。

天才如他,却不可能忍受销声匿迹。

由是他使天地大变,仙道重临。

此时此刻, 林行韬与虞不遮的气息共同往上而去。

天师之上,是为地仙。

终于要成仙了。

虞不遮仿若这样感慨。

百年积累之下, 他的突破水到渠成。

清光湛湛, 祥云聚集,在悠然快意的笑容中, 天地间多了一位地仙。

而林行韬说不出“终于”二字。

他太快了!

昨日还只是真人, 今日便连跳两级,还是人、仙的大境界。

太可怕了吧。

那根本不是正常的实力的变化。他虽然的确摸到了些许成仙的关键, 但那不足以让他成仙。

他真正的实力, 连天师都不是很稳。

他的晋升, 是天下气运聚于一已之身带来的变化!

现在一飞冲天,但今后绝对有大害而无益!

在虞不遮的凝视中,林行韬的确抵达了地仙之境,然后——

浑身一麻。

天上传出了浅淡的声音,是仙人在说话:

“有趣,是你打破了屏障?”

虞不遮回答:“正是晚辈虚云子所为, 敢问是哪位前辈当面。”

“我乃天澜观妙水真君。”

妙水真君忽然轻“咦”一声。

“哪家的后辈这么不懂规矩,又当皇帝又要成仙,视天地法则于何物。”

仙人话里似有问责之意,林行韬则如置水火。

虞不遮看一眼林行韬,替他问:“如此会怎样?”

“怎样?”仙人轻笑,“若能用国运,则能保修为与皇位,只是今后不能寸进,修为也会逐渐跌落。国运耗尽而亡,一时风光而已。若不能用国运,则跌落凡人。凡人寿命又几何,身死道消而已。”

在他一言之下,林行韬的境界发生了剧烈波动。

“仙人成皇便是抛弃大道,不怪大道弃之;人皇欲成仙则有伤天和,十年内必有劫难。”

“此乃天地法则。你,靠天下之气成就天师,又靠天下之气成就地仙,已迈入歧途矣。”

林行韬陷入沉默。

按妙水真君的话,他可以用国运来化劫。

但是,他以临朝皇子身份登基。

他是大临的皇帝。

大临国运将灭,此乃——

末帝。

这便是虞不遮不做皇帝的原因吗?

似有一刀捅向头顶,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修为消失。

凡人?

帝王位格咯咯作响,但总算稳住。

虞不遮在天上俯视,淡然说:“做凡间帝王也不错。可惜,是末帝。”

他似乎不认为林行韬配做他的对手了,转身欲往裂缝而走。

妙水真君摇摇头,叹道:

“看你也是天纵之资,可惜世间若出两个天才,其中一个必为牺牲。”

“你便是成全虚云子使天地大变的,棋子了吧。”

“还是新朝当立的踏脚石。”

没有林行韬,王朝之乱也不会那么复杂。

没有林行韬,天地大变就不会有影响世界本源的程度。

修道者登上皇位,本身也是从古未有、一重大乱啊。

林行韬沉默良久,在张况己和陈珂乐担心的视线中,他猛地一仰头。

额头前的珠子啪啦地打上来,居然有些疼。

他说:“我是时代变幻的牺牲品?”

“新朝当立?”

他不由大笑:“你们才错了!”

“做皇帝,成仙人,我全都要!”

“卿卿!”

突然被喊到的卿卿一怔,在祭坛前站好。

妙水真君皱眉,似是察觉出林行韬的意图。

“你是要传位于她?怎么可能,天地法则岂有漏洞可钻——”

林行韬却已然喊出声:“朕今改朝号,由临为楚!”

轰!

妙水真君的声音戛然而止,在他不可思议的神情中,天意应承。

朝号一夕而改!天下所有人耳边皆有声音曰:

“从今往后,此朝为楚。”

如此,国运新续!

青紫色的国运之龙咆哮着,身上染上一层黑光。

妙水真君眼皮一跳,掐指急算。

他惊呼:“你竟可以游离于天地法则之外!”

林行韬继续喊:“你见过哪个王朝末帝登基那么大祥瑞的!我说可以就可以!”

“太女听令!”

卿卿怔怔恭拜。

“太女者人品贵重,深肖朕躬,必能克承大统。为久远之国计,朕今传位于太女林卿卿!”

妙水真君大惊失色:“胡闹!你这样也没用!”

然而,帝王位格确确实实地就在转移!

而且随着位格的转移,实力失而复得。

林行韬重回地仙实力!

这简直是疾如旋踵,云谲风诡!

这时有林行韬熟悉的笑声响起。

“不愧是异界来人,但你既如此,相当于主动暴露,已无法再呆于此方世界了。”

来者在空中浮现身形,赫然是穿着卜算子黑白道袍的卜果子。卫信被他抛落在地。

“你是?”林行韬一下子察觉到了卜果子身躯底下的不同。

老人大笑:“我是你祖师爷正清道人!”

林行韬心头一动。

妙水真君言:“原是正清道长,也对,正清门在此世依然留有余脉,道长可以借小辈之躯先行降临。”

“只是这异界来人是何意?难道他是我们仙界之人,仙人转世,天人降世?也不对啊。”

在他们交谈之际,蓦然一声龙吟。

只见那裂缝对面又出现一条裂缝,一种莫名的力量不断拉扯着林行韬往其中去。

一双黄金眸在其中熠熠闪光。

黑龙!

林行韬有些恍惚。

他一下子想了很多,想了初来异界时的紧张难安,想了假装九皇子时的兴奋野心,想了与国师初战时的豪壮不畏,想了洛王与萧合穗时的怅惘迷茫......

他想了许多,又或者什么都没想。

果真太快了!

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呢。

比如带着成帝的荣光回归道观,比如给陈珂乐取个字,比如——

杀国师!

他眼神一凛,既然要走,在走之前,把承诺过的、最要紧的事情做好。

他喊:“杀破狼何在!”

七杀陈珂乐、破军卫信、贪狼张况己,悍然出列!

两星降世,一星爆闪!

日月鼎、玉玺、天子剑,一应俱全!

聚天下之气而得来的实力境界又有何用,他要用这个力量一击必杀以绝后患!

他的实力由地仙降为真人与天师的临界点,与那天在洛水城力挽狂澜极其相似。

汇聚了杀破狼之力、传国之力、地仙之力的一击,击出!

妙水真君欲要出手,被正清道人阻挡。

于是万千光华闪耀。

天空一片白茫茫。

携带着天地伟力的一击,沛然难挡。

裂缝被劈得更大。

一个身影在裂缝处张开手臂,他竟未远走。

“原来你真是异界之人。”虞不遮喟叹。

“再见。”

他笑,身上也爆发出耀眼的光。

地仙相争,天崩地裂。

茫茫中,林行韬见得自己的那团光盖过了虞不遮的光。

虞不遮在白光中消逝。

林行韬自己却也被拉入黑龙所在的缝隙中。

他急忙对呆立原地的卿卿说:“在史书上就说我飞升成仙了!把我夸帅点!”

离别之时,林行韬总是想逗别人笑的,然而卿卿没有笑。

她只是咬着唇,然后惶惶然地睁大眼。

她尖叫一声:“我不要找不到你!”

“你不是最不喜欢抛弃别人了吗!”

她下了决心般大喊:“朕愿以大楚一半国祚换得天缝重开!”

两名地仙面面相觑。

林行韬气得扒住门大吼:“你给我收回去!这是朕打下的江山!”

但是林行韬身处的合拢的天缝没有重开。

卿卿站在天底下的最高处,朝天上伸出手。

[我这样伸出手,可以摸到天空吗?]

[因为你在那里。]

纵使成为女帝,她亦苦涩拜倒。

[此世间却是没有他的。]

她的那句话得到了回应。

只见另一条天缝不停扩张,终究一震之下,无边无际。

正清道人笑:“看来大楚国祚绵长至斯,竟使天地又经大变!”

妙水真君惊叹:“如此,才是真正的天地大变,两界重合!此女有大功德啊!”

于是,众神归位,众仙下界。

神道、仙道真正降临!

天地不仅有通地仙之路,且有通天仙之路!

全面复苏!

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感受到自己对星辰的联系更加深刻,或是道法修行轻松不少。

然而,人们心中却陡然涌起一阵怅然若失之感。

有什么,消失在了这个复苏的、生机盎然的世界里。

林行韬扒住缝边的手缩了回去。

天地间只剩下一声悠长的龙吟。

和憋不住的哭声。

......

《楚书》:“有临末运,天有悔祸。至二临沦亡,获受命之符,并一天下,号为楚之始皇。是日,景气清晏,识者知有天道焉。夫大楚之开元也,阐极则天,创物布泽。”

《楚天文》:“开元一年,烟云表色,日月呈瑞,纬聚东府。龙见王都,除旧布新,既彰玄象,迁临事楚,且协讴讼,九域八荒,同布衷款,百神群祀,皆有诚愿。女帝言:‘始皇高谢,授以大宝,用膺嘉祚,永言夙志,能无惭德。敬简元辰,升坛受禅,告类上帝,用答民心,永保于我有楚,惟明灵是飨。’”

《史记·楚本纪》:“始皇曰:‘时属艰危,朕肆勤先后,拯厥横流,藉将帅之功,兼猛士之力,一匡天下,再造黔黎。临以天禄永终,历数攸在,遵与能之典,集大命于朕躬。皇祚惟新可大赦天下,改年号为开元。’”

《史记·楚始皇本纪》:始皇者,日表英奇,天资粹美。开元一年,系四海之心而成仙,去也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所以林行韬又是在天地复苏的时候走了哈哈。

文言文是《即位告天文》。

卿卿坏坏,居然叫林行韬楚始皇。

这个世界应该还会再回来的,不过不是气运命格,是神道功德之类的了。时间线大概几百年后,那时候有好多神好多道门了。

在想要不要番外。

气运命格(番外)

一夜鱼龙舞。

卿卿握着笛子, 跟在林行韬后头,在猜老师什么时候会发现她。

她既想老师早点发现她, 又想多在后面看看老师。

她看到那些女子故意地撞过他, 他却不以为意。

她轻轻笑了一声, 明明戴了面具, 却还是能被看出不凡来啊。

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。

因为她感到恐惧。

老师明明就在她的眼前,但是再也感觉不到他。

他一步步不知走向何方,却像是把欢声笑语、灯光月光都抛在了身后。

不止是她, 其他人也渐渐地,再也注意不到他。

——仿佛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。

遗世而独立, 下一句是什么?

羽化而登仙。

卿卿急忙举起笛子吹了起来。

他听见了!

但是他找不到笛声来自哪里。

为什么不回头看看?

卿卿陡然气愤地一敲笛身。

蓦然回首。

那人的眼里沉了街灯的碎光, 飘着淡淡的金色。

有些冷淡,有些迟疑, 有些疑惑。

或许还是有些惊喜的, 因为他笑了起来。

——微妙地动人。

卿卿觉得自己的脸红了,她又急忙朝天一指。

和大乐准备好的烟花在王都上空绽开。

卿卿永远无法忘记这一天。

她在踏着一地落花回去时, 就在想, 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。

她越走越急, 以至于浑身都在战栗。

以至于头顶传出大乐的声音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。

“——玩得开心吗,我可是一个人在宫里。”

卿卿陡然回神,浑身一松。

“......谁让国师不允许你出去呢。”

大乐的神情有些古怪,他瞅了卿卿好几眼,说:“你的妆花了。”

卿卿一闷,不再看大逆不道坐在宫殿顶上晃悠腿的大乐, 往殿内走去。

大乐跳下来,在她身后问:“现在过年呢,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的母亲?”

正走进宫殿的卿卿一怔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
她坐于梳妆台前,有侍女上前为她重新梳妆。

“等会要去山里,再隆重一些。”

少女或许是不必要那么隆重的,但女帝要。

要再美、再贵、再傲一些。

她盯着镜子,镜中的少女眼睫轻颤。

艳溢香融,香培玉琢。看上去有些聪明,又有些野心的样子。

她又自己取来首饰戴上。头上的每一根珠钗都要价值连城,而且招摇欲飞。手腕上的镯子最好一晃就发出清脆的撞响声。

环佩之铿锵,珠翠之辉辉。她快速地一转头,如奏仙乐。

而在反射着亮光的珠玉后,她的目光一凝。

她的身后,出现了一名与她长得不像,但满眼哀戚的妇人。

她的头脑空白了一下。

妇人一下子冲过来抱住了她,大哭:“女儿!”

卿卿下意识回抱住她,喊:“娘!”

静嫔,她的母亲,十几年来一直在皇宫里,暗无天日。

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,只能拍着母亲的背。

静嫔却急道:“那个九皇子是怎么回事!”

她刚要解释,静嫔又说:“你可吓死娘了,娘以为真是你去叛国师!”

她一顿,拍在静嫔背上的手缩紧。

过了一会儿,她在静嫔紧张的表情中安慰道:“怎么会,国师是要让我当皇帝的。”

静嫔破涕为笑:“对对!我们要过上好日子了!”

“你要听国师的话!”

——要听国师的话。

然而就是国师让渊帝杀子祭天的。

她的母亲曾经为了她这个女儿勇对国师与皇帝,但那么多年,终究妥协了,害怕了。

不过没关系,没有国师以后也会过上好日子的。

她往后一站,张开手臂,笑着说:“我像女帝吗?”

静嫔欣慰而欣喜:“你就是女帝!”

卿卿笑完往门口一看,大乐在那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,张张嘴,无声地说,走了。

于是他们便出发了。

往山里的路上,大乐“哎”了一声,说:

“这些天听宫女说有陈家在找失踪多年的儿子。据说是听了一个叫做卜算子的道士卜的卦找的。”

“那不是老师吗?”

卿卿笑:“现在轮到我问了,你要不要去见见家人?”

“等我凯旋吧,但是我的字,还是得留着老师取。”

两个人相视一笑。

但林行韬没有来得及为陈珂乐取字。

骗子。

再也不信他了。

大家都好好地活到了那个时候,唯独他一个人走掉了。

卿卿和大乐本来对老师很有信心的。

你看,他说带大家吃肉就能带大家吃肉,说要假装九皇子都能称王。

从乞儿到王,天底下有几个能做得到。

所以卿卿相信老师一定能对抗国师的。

但她在天梯上还是害怕了。

当时的她站在最后一个台阶上,只要往上一步便能登基为帝。

她没有上去,她在等着老师。

而当林行韬掉下去时,她整个人一懵:我该怎么办?

天梯上不能用气运和道法,老师会死吗?

不,不会,老师那么厉害。

不,我要救他!

她一咬牙,准备立即称帝。

然而她听见了穿透云层的高歌声。

她的一只脚踩在祭坛上,又缩了回去。

她轻声与他一起唱。

她想起那段在道观的短暂而珍贵的时光。

[我会教你们很多东西。]

他的确教了很多很多,乱七八糟的,从帝王权术到抽水茅厕的简易制法,但没有一样是没用的。

他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了呀。

卿卿开玩笑说:“老师你这么优秀,我的眼光不会被你变高到嫁不了人吗?”

大乐笑:“卿卿嫁不了人哈哈哈。”

林行韬说:“知道我帅,天天照镜子我自己的眼光都——谁说女人一定要嫁人了?”

“上回不是给你讲了女帝和牡丹的故事吗。像女帝,就可以不嫁人养很多男人。”

他自顾自嘟嚷:“一些玄幻里说是实力为尊,但强者里都是男的开后宫,可能是给男的看的吧。”

“卿卿,我不是说你要找很多男的,是说在这个世界里,你要有那个实力去选择你真正想要的,然后再去想能不能要、到底要不要。”

不,不能。

卿卿不知道什么样的实力能够将老师留在世界上。

女帝做不到。地仙应该也做不到吧。

天仙可以吗?

泪眼朦胧中看着老师在天边消失,卿卿从地上爬起来。

明明长大了,却还是狼狈地哭了。

骗子。

以后她再也不能哭,她不能给大楚丢脸。

天上出现了盛况。

虎鼓瑟兮鸾回车,仙之人兮列如麻。

除了仙人,还有神君。

泰山府君欣喜而迎上神君中的一位。那名威严深重宛如神明统领的神祇一挥手,左右道宫之处出现一座庞大行宫。

“可惜,楚朝本有八百年国祚,龙从中断,只余四百年。”

“但是天下却都该感谢这位楚朝女帝。”说话的是一位神色温柔美丽到了极致的仙人。

于是在神道统领和仙道统领的带领下,众神及仙人朝大楚女帝一拜。

神道统领东岳大帝说:“神明归位,陛下宜重开天下祭祀,宣告百姓。”

仙道统领则笑:“下面那些人怎么还在跪,是不服楚朝吗?”

话语很温柔,但一干叛军不寒而栗。

众人纷纷大呼:“愿为楚朝人!”

卿卿深吸一口气,在目光聚集之处镇定道:“朕自会赏罚分明。”

她又对附身卜果子的正清道人说:“朕要尊正清门为道门统领,封正清门第八代掌门弟子卜果子、卜算子为尊位。”

卜果子就在此时骤然回神。

他耳边是“如此甚好”的笑声,而视线中是诸多叛军头上升腾而起的气运。

有些小蟒生角成虬龙,有些甚至成蛟龙——这些人中有人会是楚朝的开国之臣。

结合算命的日子,卜果子若有所悟。

回归己身的正清道人笑完后,看向泰山府君:“小丫头,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?”

府君一拜:“先前以为此人心魔入体因而做出提醒,却没想到是仙人留下的气机。”

而卜果子这时才惶恐地发现周边一堆仙人。

“正、正清祖师?”

他又看到祖师身边站着的一人,惊喜道:“师尊你竟未死!”

第八代正清掌门笑:“是祖师救了我。”

仙道统领也笑:“也就正清门在两界隔绝之际还能有所布置了。”

“大家不如自去,寻此方世界遗留的道统。”

“死了那便死了,活着的看有没有成仙的资质吧。”

于是神、仙尽去。

世界终究要不同起来。

......

开元五年,大楚陈大将军终于要加冠了。

陈大将军是谁?

是当世第一武将,七杀星天星降世。

但他却说:“不取了,以后再说。”

然后他拎着方天画戟找张大将军打架。

开元十年,陈大将军有了儿子。

名字叫陈文轩。

张大将军笑话,明明继承的七杀星星力,却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字。

[文轩树羽盖,乘马鸣玉珂。]

陈大将军依然无字。

开元十五年,女帝未有子嗣,百官谏。

女帝怒而弃朝。

“我让张况己匀个儿子给你。”陈珂乐大步走进女帝寝宫说。

“你怎么不把自己的给我。”

“......去上朝吧,不然就不是好皇帝了。”

“好不好,朕来说。”

“......他会说的。”

女帝抚张将军一子、陈将军一女,改为林姓。

开元二十年。

“朕是不是老了?”

宫中人皆跪而不起。

“陈将军,你说。”

“陛下,人总会老的。”

“大乐,仙人是不是不会老,仙人是不是能活很久,仙人是不是——”

陈将军站在殿门口,皱着眉不发一言。

开元三十年。

“去请卜果子掌门过来,朕有事要问他。”

宫外一声巨响,宫人面如土色。

“林卿卿!你这样是犯了天忌!”

“你要和渊帝一样吗,狗屁长生,你又不是不懂!”

“滚!”

陈珂乐被拦在殿外,方天画戟闪着不祥的红光。

开元四十年。

女帝出宫。

宫外有烟花漫天。

有少女笑而指天。

烟花坠落之处,卜果子掐指一算,言:

“距天地有变,当有二百六十年。”

“哈哈,又是百年余祚之时!”

作者有话要说: 番外可以写的东西太多了,但一想到以后还是要回到这个世界来的,我就想着要不留点回忆杀哈哈。

灵气复苏(一)

华国, 西禹高速。

已经堵了两个小时的车还是没有往前挪挪的迹象。

叶飞宇坐在车里,脚保持着踩油门的姿势, 势要路段一疏通就将油门踩得喵喵叫。

此时此刻的他, 万分后悔自己脑子一热就开车上了高速。

他早上六点从燕京出发, 想着怎么着也能在晚上九点前到西桉。

谁能想到堵车了呢!

这湳京堵, 西桉跟着瞎堵什么!

又不是国庆。

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,电量还剩百分之十一的手机清晰地显示——

现在是燕京时间晚上八点。

窗外传出了某位大妈的声音。

“丫头诶,今天是挑对象的好日子!慢慢挑, 根据车型看财力,根据车道看人品......”

“根据憋尿看肾功能诶嘿。”

“你看这辆兰博基尼跑车, 里头的人就一直没下过车, 肾功能多棒!”

叶飞宇忍不住往外定睛一瞧,只见那躲在大妈后头的姑娘含羞带臊, 面若如花, 顿时索然无味。

他终究打了个电话给他爸。

“喂,爸, 路上堵好久了, 怎么回事啊?”

叶爸爸吃惊无比:“你怎么会堵车?你没上你表哥的飞机吗!”

叶飞宇一愣:“啊, 哪个表哥?”

“湳京的那个表哥,王熙臣啊!你小子,是不是买了新车就忍不住手痒开出去了?”

“你没去湳京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,这次不能再错过了!”

叶飞宇嘀咕:“我哪知道会堵车啊,难道他们都知道西桉要复苏了?”

说好的是内部消息,可以抢占先机呢。

外边忽然传出一阵惊呼。

大妈惊叹:“丫头, 要不找这样的,叫什么觉醒者来着。”

叶飞宇一边抓着手机一边往外探。

只见半空中飞过了一个人。

那人身穿黑衣,飞得极快,手机几乎来不及拍到他的身影。

是灵能基金会的人。

连他们都来了,所以继湳京之后,下一个复苏的地点果真是西桉吗?

叶飞宇忽然有些心慌慌。

手机里他爸的语气严肃起来:“爸爸刚刚又得到内部消息。”

叶飞宇打开车门,下车。

“服务区那出现了丧尸!”

叶飞宇望着前方,目瞪口呆。

“你乖乖待在车上,爸爸请基金会的人去接你!”

叶飞宇一时间无法回应他爸。

因为眼前出现了骇人之极的一幕。

芝川大桥高约六十米,似一根根天柱拔地而起,而后相钩连。

其后有巍巍梁山、滔滔黄河,气势贯虹。

而一个东西。

从桥下的海里缓缓升了上来。

海水哗啦啦。似瀑布,混合着沙石,落下。

露出了东西的全貌。

那是一只仿若泥土捏成的黄色手掌。

手掌有多大呢?

一掌下去,可以覆盖三十米宽的桥面。

嗡——

刺耳的嗡鸣声。

整座大桥有了细微的颤抖。

底下的海水出现了巨大的漩涡。

照在路上的灯光不再投下光亮。

世界沉没在了黑暗里。

一个遮天蔽日的身影,随着手掌的举起,出现在了天地间。

它从海里站起,越来越高,越来越高。

叶飞宇止不住地抬头。

一百米,两百米,三百米,不,应该要更高?

高到再也看不见顶。

它站在海里,俯视着底下的蝼蚁。

人类,的确就像蝼蚁,在这样巨大的身影前,渺小而无助。

那不是丧尸吧!叶飞宇被冰冷的海风灌得牙齿发冷。

他后退一步,靠在了兰博基尼上。

他后悔自己一直在憋尿,现在好急。

又是一阵嗡鸣声,伴随着人们惊恐的尖叫声。

强猛的气流袭来,叶飞宇拉住车把手,然后浑身一沉,整个人头昏眼花。

他昏昏沉沉地望天,只见那巨像抬起的手。

——正对着大桥落下!

无数人弃车而逃,惊怖地经过叶飞宇身边。

无数人腿软在原地,与叶飞宇一样动弹不得。

也有不少人被气流掀飞,滚到桥外。

叶飞宇哆嗦着,不知该往车里钻,还是跟着跑。

但其实,逃无可逃!

手掌的速度虽然看着缓慢,但那也是一秒十多米的速度!

倘若没有堵车,大家或许还能开着车逃出去一部分。

但现在。

叶飞宇死死拉着门把手,想着要不跳海活命。

但是几十米的高度,和跳楼有什么区别?

他的手机掉在了地上。

爸爸的声音焦急地响起:

“飞宇!飞宇?你那里怎么了?”

“西桉提前复苏了吗?头顶上有龙吗?”

不,没有龙。

有巨像。

那湳京的龙仅仅在天上飞着,一个月了也没什么异动。

这里的巨像却要人命!

叶飞宇陡然间升起对他爸害他来送死的怨恨之情,但他张嘴,却喊:

“爸,对不起——”

眼泪差点就掉下来。

他爸没了声音。

不知道是没信号了,还是手机没电了。

在叶飞宇渐渐绝望地趴在地上的时候,他听得一声大喊。

“方潮,你试着打它的手臂!”

叶飞宇眼神一亮,灵能基金会!

在他充满希望的眼神中,那个飞在天上的黑衣身影正来回疾驰,救援那些往桥下跌落的民众。

而彭得一声,一个身影在天上挥出了拳头。

巨像手臂处,尘灰洋洋洒洒地落下。

但那条手臂一颤也未颤,视这点攻击于无物。

手掌继续坚定地往下,甚至加快了速度。

叶飞宇已经要窒息了。

但他还是相信着灵能基金会。

果然,空中传出一声呵斥。

“通天达地,出入幽冥,急急如律令!”

说话的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。

叶飞宇惊喜地发现巨像的手掌一颤,停住了!

他的眼前却一花,一个穿着卫衣阔腿裤的女孩从天上落下,对着叶飞宇怒道:

“你要车还是要命啊!”

“还不快走!”

叶飞宇转身逃去。

然而身后女孩的声音却猛地变了个调子,透着说不出来的惊恐。

“御风,疾!”

叶飞宇浑身一轻,向前面天空飞去。

耳边是巨大的轰隆声。

等他在半空中停稳,他压抑着翻江倒海般的反胃感,看去。

他之前所处的位置赫然落下一只巨大的手掌。

他浑身战栗。

女孩晃晃悠悠飞到了他的身边,脸色惨白。

“土神咒也没用,御风咒两个人消耗太大,你先走吧。”女孩一推叶飞宇的肩膀。

叶飞宇向后飞去。

他急忙问:“那你呢?”

女孩说:“支援大概十分钟就到了!”

他松了一口气,但是下一刻,脸色急变。

“小心!”

女孩茫然而恐惧地转过头。

那里,悄无声息地升起了巨像的另一只手掌。

女孩一丝声息都没发出,就被这只手掌捏在了掌心。

叶飞宇的头脑一片空白。

巨像松开了手掌,血肉模糊看不出形状的身体掉了下去。

我、我和它拼了!

叶飞宇咬着牙,因为牙齿一直在打颤。

他的双手也在抖。

他在想:我不要死!

复苏复苏!

人是可以觉醒的!

他要觉醒啊!

不管是瞬移的异能还是什么别的异能,起码来一个啊!

五指山!孙悟空!七十二变!

他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。

然而马上,眼中,铺天盖地的黄色。

绝望比手掌,先一步地笼罩住了他。

恍惚间,他觉得世界变慢了。

他没有出现死前的走马灯。

倒是看清了巨像的面貌。

巨像双肩宽阔,挺胸伫立,神态肃穆。

头戴长冠,身穿甲衣。

像一个泥土捏作的士兵。

他还看清了巨像粗糙巨大的掌纹。

那里有着女孩的血。

也即将沾上他的血。

天地一下子安静。

声音渐渐远去。

叶飞宇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。

那个声音有些冷淡,又有些不可捉摸的怒气含在里头。

是一个男人的声音。

他说:

“滚!”

眼皮处透出了斑斓的色彩,叶飞宇睁开不知何时闭上的眼睛,只见——

流光溢彩,光焰冲天。

有神仙人物从光焰中一步迈出,手掌轻轻往前一挥。

巨像蓦地绽开,伴随着隐约的钟鸣鼓乐之声——

那人微微侧过头。

珠帘乱晃,迷煞人眼。

一双流淌着金光的眼眸,穿过了岁月,穿过了遥远距离。

再次注视着这个世界。

巨像庞大的身躯向大桥倒去,他轻轻一皱眉,于是巨像化成了漫天的黄色光点。

夜穹中,像极了一场美到令人心颤的烟花。

令人心颤。

叶飞宇捂住了心口。

他看到那人微阖双眼,珠帘后的英俊面容透出几分怅惘。

他轻声叹息:“朕的江山......”

叹息间,身上繁复华贵的古装流转起一层接一层的光辉。

日、月、星辰、山、龙,交织。